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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杀死了平行宇宙里的自己——古巴特别篇

Jade 禅与宇宙维修艺术 2019-04-23

 |引言  在古巴 10 天,每天都在不停地和当地人聊古巴的历史、经济、政治、文化,获得了很多一手信息。由于信息不对称,也可能和你在书籍,互联网上了解到的有所出入,但我只想分享自己认为有价值的观察。这是一个非常,非常有趣,且迅速变化着的国家。想去,请尽快。想爱,请深爱。


 # 随笔 


作者/禅与宇宙维修技师 Jade

摄影/Jade


就在我到达古巴的前一周,整个国家开通了 3G,电信营业厅开始排起了长队。从此人们不再需要购买昂贵的上网卡,蹲在固定的公共路由地区,比如公园,集中上网。虽然这还是一个封闭的国家,但信息的自由(嗯,不需要翻墙),将最大程度地塑造未来几十年这个国家的历史。



这是一个普通人的生活就在你眼前的国家。他们的生活就在街上,在阳台上。所有人的大门都是敞开的,他们最常做的事情,就是俯身站在高耸的西班牙式建筑的宽大阳台上看着外面的人,和其中认识的打招呼。我与他们之间,是互相参观的关系,是互相路过的关系。



● 古巴的私营经济从 2011 年开始开放,但基本只限于餐饮,旅馆这两个行业。在此之前,不仅只有国企,甚至很少有“私人财产”的概念。整个国家的经济都是典型的早期社会主义形态,即使是私营企业,最重要的也是和政府的关系。牌照,赋税和银行账户被牢牢控制。比如,一个餐厅的税后现金收入需要有 80% 存在国家银行不准挪用,而企业法人需要被政府指派。也就是说,大家都是给政府打工的。


这可能是全世界唯一一个有两种法币流通的国家。CUP 是当地货币,不允许被非古巴人使用,CUC 是给外国人用的专用货币,与美金 1:1 绑定,与 CUP 的兑换关系大概为 1:25。而当地通货型物价的标价是 CUP 与 CUC 相同。比如买菜或打车,你付的钱就是当地人的 20 多倍。但由于古巴是一个物资匮乏,收入极低的国家,所以外国游客也很少想办法去做 CUC 和 CUP 的套利,就当是在支援共产主义国家的人民。我有问不少人,他们是否知道比特币。结果只有一个电子工程师知道,但没有真正使用过。


Cuba 人口 1800 万左右,其中 700 万在海外,没有回来,也不想回来 。剩下的,大多是想出去,但没有能力。以墨西哥为例,签证费是每人 2000 美金,此外还需要长期大额资产证明。在 2015 年以前,美国和加拿大的引渡政策是只要古巴人民以非法形式(注意一定是非法)入境到美国,就可以留在境内拿到绿卡或美国身份。所以,至少还有一个铤而走险的选项,从墨西哥偷渡。但奥巴马卸任前的最后一个政治法案修改,就是去除了这项条约。至于特朗普,更加只会继续加紧边境政策。



有些历史是被尘封的,但在人的记忆里无法被抹去。90 年代初,苏联解体,共产主义国家的资源交换和互帮互助戛然而止。古巴在这个过程中经历了难以言喻的迅速衰落和巨大创伤,因为古巴在互换协议中提供的唯一物资是 — 蔗糖。这导致倾举国之力投入到蔗糖产业中,突然间除了糖,一无所有。当时,除了开放对欧洲的旅游,以卡斯特罗为首的中央政府没有采取任何经济测试,也没有像中国一样改革开放。于是,90 年代的古巴简直变成了人间炼狱,甚至出现过人吃人,无数人以游泳等方式尝试偷渡出去结果死在海中。一直到今天,整个国家还在缓慢地从曾经的断崖式衰退中渐渐爬出。


切 · 格瓦拉是个理想主义的英雄。不是因为他打赢了革命战争,而是他一生没有享受过自己革命的果实,反而一而再,再而三地继续战斗。并且,他的动机超过了“家国情怀”。在古巴革命成功获得独立之后,他把“王位”让给卡斯特罗,自己跑到玻利维亚帮助他们打独立战争,最后在玻利维亚被 CIA 暗杀。而他自己其实是个阿根廷人。他曾经说,我可以为任何一个拉丁美洲国家的独立而献出献血。有人说,切 · 格瓦拉发明了革命,而卡斯特罗发明了独裁。这就是他们的区别。


哈瓦那人的官方月均收入是 20-30 美金(对,你没看错),不包括灰色收入。这导致一个现象,就是虽然全民教育免费,且教育水准不低,但年轻人没有足够的动力上大学。反正一个大学生,研究生,不管多优秀,毕业了做个律师,做了工程师,还是只有极低的收入。医生就更惨,收入一样低,工作量极大。如果一个医生被外派去别的国家工作,比如古巴,委内瑞拉,月收入可以达到几千美金,却要把 90% 交给国家。也就是说,强大的集权把所有人都变成了廉价劳动力,而政府是最大的赢家。



古巴的生物医药行业位于世界最前沿,家庭医生专业世界第一。制药业的发展得益于美国的贸易禁运(embargo),不能进口任何美国药厂,甚至有美国专利成分的药,只能自己研发。而整个医疗行业的发达是多年普及全民医疗的结果。有趣的是,在卡斯特罗女儿曾经的大力坚持下,古巴对同性恋非常开放,连换性别的全身手术都是完全免费的。在古巴,由于基层医生的水平都很高(良好的医疗教育保证的),需要看病的普通人都会选择就近医治,不会有“去北京三甲医院”这种想法。


这里的物资虽然匮乏,但很便宜。每个人需要按照“配给”领取食物,就像中国上个世纪的“粮票”。医疗和教育完全免费,从生到死,从幼儿园到研究生。在古巴,如果你是一个牧场主,养了很多奶牛,那么未经政府同意杀死一头牛需要进监狱 25 年,而杀人只需要 15 年。这一切都是因为牛奶太稀缺了。



古巴人没有信用(credit),这是一个纯现金国家。没有信用卡,不能贷款,没有储蓄利息,也没有投资渠道。房子产和汽车只能由当地人购买,但是极其昂贵。一套普通公寓需要至少 2-3 万 CUC,也就是说普通人需要工作几十年才能买上房。而汽车就更匪夷所思,新车需要被政府使用3年,然后才能卖给普通人,售价也是上万CUC。所以你在大街上看到的那些老爷车,都是上世纪 30 年代前的“私人车”,但是车主 100% 是出租车司机,否则他们连油钱都给不起。


我在古巴第一次明白了“house music”的概念。从 90 年代困难时期开始,古巴失业率激增,年轻人无所事事,唯一的娱乐就是音乐。可是当时既没有磁带,随身听这样的电子产品,也没有酒吧,夜店等听音乐的娱乐场所。所以热爱音乐的古巴人常常找到当地比较合适的一所房子,自己组合起几个破音响作为不同声道,以极低的门票吸引当地人来这所房子里面听音乐,开爬梯,所以是真正的“house music”。一直到今天,当你路过 Havana 的大街小巷,还是会听到很多普通人家里开到震耳欲聋的音响,可是不管是邻居还是路人,都不会觉得是一种干扰,这是他们生活的一部分。



很多人以为古巴的宗教以天主教为主,其实这里如今人数最多的是一种非洲土著宗教 Santeria。之所以那么成功,是因为 Santeria 在当地非常主动地将自己的神与天主教融合,演化成了一种天主教徒非常能接受的形式,而且可以在天主教堂里礼拜。另一个原因是这个宗教有非常成熟的”商业化“运作方式,说简单点就是发展下线 —— 吸引其在付出成本后继续发展自己的下线。看来,任何事情的成功都要依赖有冒险精神和企业家精神的开拓者。


古巴人对色彩特别敏感而擅长,所以随意走着看街上房子的颜色是一种享受。古巴当代艺术还是相对落后的状态,题材 90% 都是政治主题,就像有些海外的中国当代艺术家只知道用敏感的政治话题博取眼球,其实谈不上什么艺术水准。不过我这次还是偶然地发现了自己喜欢的艺术家,并买下了他的一幅新作品,背景是明亮的黄色。走进他工作室的时候,他 5 岁的儿子正在创作自己的”笑脸“系列。他非常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甚至会在完成一幅满意的作品后,微笑着摧毁它,像个疯狂的艺术家。



我在这里见到的所有人,都有一种社会主义国家特有的淳朴和善良,像极了我们父母年轻时的那个年代。他们的快乐来自于看得见的平等,就是虽然穷,但大家都很穷。即使在哈瓦那游客最多的街区,也很少见到骗子和小偷。他们说,Havana 是一个你凌晨两三点喝醉了走在街上,兜里揣着 100 万现金也没有人会偷你抢你的城市。我不知道这种民风还能维持多久,但总觉得不会很长了。



● 来了才发现,我以前在纽约吃到的”cuban food“是一场谎言。由于调料和食材都很稀缺,种类单一,古巴的饮食文化少的可怜。比如,古巴人从来不吃辣,也几乎没见过辣椒和辣酱。由于盛产蔗糖和蜂蜜,这里的一切食物都是甜的。连咖啡都是一个 espresso 加上一大勺糖,喝起来像板蓝根。离开古巴之后,我很久不会再想喝 Mojito 了,因为亲眼见识了有多少糖被撒了进去。


古巴和美国禁止贸易了几十年。然而现在,古巴年轻人听的是美国 billborad 榜单上的嘻哈音乐,每个人都有 facebook。在当地,人人都会使用一种神秘的U盘,每周拿着你的电脑去固定的网点,1美金就可以拷下时下最新的 netflix 网剧,好莱坞电影,和流行音乐。比中国还要方便,还要便宜。谁在提供这种服务呢?民间流传着一种说法,说是 CIA 在支持。不管是不是真的,文化出口和文化殖民才是真正的“贸易”吧。



2018 年的最后一天,我们经历了一场“奇遇”。坐在广场上一边聊天一边等待吃饭的我们,突然被迅速经过的一男一女扔了一张卡片,上面写着“这是一场邀请制的 party,你会永生难忘。“底下一行地址。扔卡片的两个人,头也不回地走了。赴约的时候,果然没有接到卡片的人是进不去的。结果,这是一场极其美好,有趣,专业的互动式演出和舞会。它既是一个 club,又是一个 speakeasy 式的剧院,汇聚了古巴一批最优秀的青年艺术家,音乐和舞蹈的质量完全不亚于我在纽约,伦敦,北京看过的任何一场小型演出。嗯,真是幸运。



新年倒数之后,我们走到大街上,想看看古巴人民怎么过新年。眼前是这样的一幕:所有在街上穿行的人,都在张皇失措,又哈哈大笑地快速跑过。而街边所有建筑物的高层阳台上,正在向行人泼下一盆盆的清水,或扔下鸡蛋!我们也严阵以待,看准楼上泼水的空档,一条街一条街地跑过去。不管有没有命中,路边的,楼上的古巴人都看着我们,笑的特别开心,有时还会帮忙出主意和加油。那一刻,我恍然觉得我们之间并无分别,语言和文化的差异也都无足轻重了。我们就那样互相笑着,跑着,跑进了 2019 年。



· end ·


To see the world, things dangerous to come to, to see behind walls, draw closer, to find each other, and to feel. That is th purpose of life.

——Walter Mitty



禅与宇宙维修艺术

账号:cosmosrepai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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